窗外，有千万只银蝶飞舞

黄政

忙完了因白天停电而耽误的工作已经是午夜了，豆大的雪粒还在一阵紧似一阵敲打着窗户。没有空调的办公室让人难以再待下去，我只得关上电脑回家。

走出办公楼，宁静的夜空雪花飞舞，地面上已是厚厚的一层白雪，办公楼前一字儿排开的小轿车上，铺满的白雪如天鹅绒一般柔柔的，足足有二十多公分厚。院子里，爱好摄影的帅哥支起三脚架和妻子正在雪地里忙碌着，我忙凑过去瞧了瞧，数码屏上显示的一幅幅夜景图，充满着宁静和秀丽。没有多久，院子里有人也拿着相机走了出来，道路上和篮球场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这场持续二十多天的冰冻以及夹雪就是我们思念了一年的雪吗？

抖去了身上的雪花，推开家门，见妻子正在和姨姐通电话。姨姐夫今天早晨去长沙接儿子，到现在还没有到家。姨姐的儿子在山西太原读大学，放假后一直买不到火车票，一咬牙就买了飞机票。没想到飞到了长沙，还是没办法回家，已在长沙的亲戚家里待了六天。昨天过小年，邵阳的风俗是为返乡的亲人接风的日子，全家小团聚。在岳母家里，大家端起了热腾腾的米粉，更加想念起这个还没回家的小外甥。姨姐夫下了狠心，今天清早就驾驶了一辆客货两用车去长沙接人。昨天太阳露了一下脸，全城人欢呼雀跃，可是，到了晚上这天又变了。一夜的冻雨，让原已垂冰尺余的天地雪上加雪冰上加冰。饱经了二十多天的磨难的三湘大地，已是苦不堪言了。上午，年已七旬的老通讯员袁先生冒着大雪到报社送稿，他说，他们那个地方已吃了三天的雪水了。我说，你不是有个儿子在自来水公司吗？他说，是呀，可全城有四万多处水管和水表都爆裂了，他们已经像消防队员一样在四处“扑火”，管不了自己的小家了！

妻子放下电话，说姨姐夫的车子已在高速公路上走了六个小时了,现在到了双峰的甘塘铺，估计还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得邵阳市。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湖南经视的抗击风雪冰灾的专题节目，看到专题片花中京珠高速上被冰雪困住的车龙，看到湖南电力三烈士凝固在冰雪之中的血，看到电力工人冒着风雪悬挂在高压电缆上，看到五十万部队官兵百万警察铲冰除雪救助群众，看到国家总理走进候车室的群众之中，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我默默地走向窗前，窗外的北风在呼啸着，在雪地的映照下，雪花就像千万只银蝶在乱舞。由于严重缺电，邻近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和沉寂。报道说，进邵阳的电路仅仅只留下了荆竹山电网的一根线路，所能提供的电能只有平时的五分之一还不到，其余的就像电视节目中描述的一样，都在风雪中被厚厚的冰雪压倒了，如果这不堪重负的唯一的电路也轰然一声倒地，那整个城市就要瘫痪了。

窗外，急风骤雨般的雪粒开始变成细细的雪绒了，虽然很细，却很密集，一瞬间，地面上又增高了几公分厚的雪。我不明白，眼下的这场让我们思念了一年如此圣洁的雪，在我们还没来得及欣赏它的美丽时,却和痛苦一起孕生了。如果要几十万的游子滞留他乡，如果要一亿多人遭受冰雪的灾害，如果要让一千五百零五点九千公顷农作物受灾，如果要让三万多间房屋倒塌，我想，这美丽就简直如同魔鬼，我宁愿永远远离这美丽。

尽管如此，这个春天终究给人太多的记忆，犹如美丽中的痛苦让人刻骨铭心，也犹如痛苦中的美丽，让人永久回味。你看,雪地里又多了几个摄影者，他们已等不及明天太阳的升起。也许，这就是2008年春天的这场雪所蕴含的特别的意义。

（《邵阳日报》2008年2月，第十九届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复评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