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印象(作者 朱长青)

承德印象

朱长青

金秋九月,笔者有幸参加在河北省承德市召开的中国地市报群工研究会。几天的行程,承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历史的承德

论年代,承德算不上古城。1703年以前,承德不过是燕山丛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但是,清帝康熙独具慧眼,无论是在军事防御还是寄情自然方面,都把承德放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经过多年的打造,这个原本叫做“热河上营”的小村逐渐繁荣起来,成为各民族的聚居融合之所。

在承德,有一种历史的痕迹随处可见——四下望去,隐现在山林中的皇家园林无不带着300年前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迥然不同于时下的建筑群落作为一种物证,昭示着曾经的岁月,把书写在册的历史定格为眼前的具象物。

据史书说,康熙北巡时,多次勘察热河上营,发现这里水草丰美,依山傍水,气候宜人,且位置独特,遂萌生开辟园林、修建行宫之意。经过多年的修筑,在自然山水中点缀以楼台殿阁轩榭庙塔,宫殿嵯峨威严、古朴典雅;轩榭星罗棋布,精巧灵秀,形成了同中国地理环境相类同的“南秀北雄”的风格。

据史料记载,康熙告诫子孙要“睹松竹则思贞操,临清流则贵廉洁,览蔓草则贱贪秽,此亦古人因物而比兴,不可不知”。康熙的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子孙们勤恳承祖业,善待异民族,以达到永久的治世。

康熙的英明体现于此。祖辈们长时间盘桓于长城之外,那时的长城的确是一道难逾的屏障,而一旦时机来临,清军的长驱直入令人惊讶地易如反掌。康熙清楚地分析了个中原委,因此他不修无形的城墙,而是垒砌无形的人心。避暑山庄正是他匠心独运的结果。

因此避暑山庄的素朴也便不足为怪。康熙愿意用最近乎平民的方式去安抚和体恤一切可能与己发生冲突的人,就像这片青砖灰瓦的建筑。但同时康熙又用最委婉的手段来张扬满清的实力,木兰围场的狩猎,最多时随从万余人,车马浩荡,演练习武,纵横奔突,显然给外族以重压。

在避暑山庄景区中信步踱去,再多的游人散布在阔大的园区内,也不会显得拥挤——这里的面积是北京故宫的8倍。许多名字典雅的小湖互相连通——长湖,澄湖,如意湖,上湖,下湖,银湖和镜湖……湖区多仿江南形胜,水光潋滟,堤岸曲折,舟岛错落,成片成片的荷叶接天映日,莲叶上滚动着晶莹露珠,宛如朱自清老先生笔下的亭亭少女。“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情不自禁地想起这诗句来,莲,渔舟,春芳,都不会改变,改变的当然只有王孙,他们随着一个朝代的结束而消逝。

自然的承德

承德多山,少孤峰,多绵延,愈往北去海拔愈高,山势愈缓,直接内蒙古大草原。承德北部的山地和草原,曾是辽、金帝王狩猎之所,清康熙帝也选中此地,并为之命名木兰围场,其目的绝非仅为狩猎之用,而是因其形式之胜,较长城更为坚固,可以实施“防备朔方”的绥藩谋略。

木兰围场为满汉合璧名,木兰是满语,意哨鹿,即以哨音拟鹿鸣而猎获之,此法起源于古代以渔猎为生的少数民族。遥想当年,八旗军兵追随皇帝纵横驰骋,驱麋逐鹿,列阵操练,剑戟铿锵,其场面之大,气势之盛,不仅满足了皇帝的狩猎之乐,而且对于外族的虎视眈眈起到婉转又直接的震慑作用,从而奠定了承德在满清历史上寡同于京都也不同于其他边塞的独特位置。

承德的历史诞生于得天独厚的自然。

沿着当年清帝狩猎的线路,一直在山岭间穿行,地势渐高,最高处海拔可达1800多米,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塞罕坝。塞罕,蒙语中的“美丽”,塞罕坝意即美丽的高坡。在这片美丽的高坡上,自然景观呈片状分布。在坝下和坝中,茂密的落叶松林密密匝匝,恍若列阵的士兵,形成一堵不透风的长墙。那墙长得简直没尽头,一路走下去,只见密林、蓝天和脚下沙沙作响的石子路。然而那林带是错落的,依着山势,忽而需仰视更见树木的挺拔,忽而只见蓝天。那林梢在人的眼下匆匆掠过,流动的景色使天和林变幻多端。时近中秋,白桦的叶子正在泛起微微的红色,与白皙的树干和树干上许多惟妙惟肖的“眼睛”(纹理)引人眷顾不已。也许不久,白桦林就会如晚霞似火焰一般燃烧整个山野,霜叶红似二月花,整个山林都会因之而烂漫。

月亮湖掩映在山岭和草原的交会处。落叶松渐稀,视线忽然开阔,一湾碧蓝的湖水点缀在茫茫草原上。那是一泓如孩童眸子般澄澈的碧水,天地怎样的造化才能把这样的明净放置在莽莽荒原?状如月牙儿的湖水被山丘环在臂弯,山岚缭绕,清风微澜,粼粼波光倒映远山的松林,湖边点缀着零零星星的红白帐篷。秋水长天共一色,心若明镜无纤尘。从湖畔的马厩中牵出一匹心仪的马来,纵身跨上,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信马由缰。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拂人衣袂和头发,也拂过人莫可名状的心思。立在高处,四下眺望,东南方青黛的山峦,那是来途;西北面苍黄的草原,那是去路。目光所及之处,沟沟壑壑,满是日渐萎顿的青草。夏令里草的生机和花的烂漫化作眼前凝敛的暗黄,更添草原的苍莽韵味。那是一帧静止的图画,也是一轴半掩的史书,人和马带着仆仆的风尘撞了进来,不经意就进入了画面,进入了历史。

向草原深进,一条蜿蜒的小路只是茫茫大地上细微的脉络。牛、羊零星地散落,悠闲而自在,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宁静与恬淡。午后的阳光散漫地照射过来,给眼前的一切都涂上炫目的金色。这里的地名十分有趣,哈里雅尔(蒙语小根蒜),锡拉诺海(蒙语黄狗),都是清帝以此作为围场狩猎时沿袭下来的称呼。这是一种最直白的表现历史存在的方式,康熙这样称呼过,他的后人这样称呼过,及至现在,我们依然这样称呼。

一览无余的草原看似单调,却有许多地方留人驻足。御泉,不过是草原上一处平常的泉水,却因了皇帝的临幸而著名。俯下身子,轻掬一捧慢慢啜饮,清润甘冽直沁心脾。康熙、乾隆秋猎至此,焦渴难耐,也是这样的慢慢啜饮吗?许多的细节已经无从考证,只有泉眼无声细细流,冲刷出一道浅浅的沟壑,滋润成片的青草野花,源自土地又复归土地,成了后人凭吊的对象和眼中的风景。

草原落日异乎寻常的壮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渲染的是落日气势上的恢弘。而在这草原上,除了体会到恢弘,还另育细腻的情愫。天地相接处,夕阳燃烧得如醉如痴,敛去了耀眼的光芒,宛如仪态万方的女子,一面挽着蓝天,一面依傍大地,许多绚烂的晚霞拥着她一起斯斯文文地走。整个草原被覆以光泽。夜风渐起,幕色四合,熊熊的篝火取代了阳光,烤全羊的香气渐渐弥漫四野。围拢着篝火,人们可以唱起来,跳起来。点点繁星眨着不倦的眼,羡慕人间的欢乐。

正是自然与历史的水乳交融,成就了大气而温婉的承德。

(《邵阳日报》2007年11月11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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